場面一時頗為微妙。

樂煢煢被看得渾身不自在, 她當然記得佟雪瑤是一位專業珠寶設計師。

她想，佟雪瑤一定一眼看出來她戴的是假貨了吧。

好尷尬。

這下得被笑話了。

佟雪瑤不動聲色地掩飾了自己的驚訝，佯作鎮定地走上前去, 打招呼：“煢煢, 你怎麽在這？不好意思啊，我後來才看到消息。不過看到你已經進來了, 我就沒再回。”

樂煢煢服了，她用一個笑容敷衍了過去, 她現在好佩服佟雪瑤, 心理素質真好, 都這樣了居然還能裝模作樣不撕破臉皮。

太不要臉了吧？

而且她這麽一句話, 一下子先把樂煢煢架起來了，她要是不諒解一下, 好像就成了她不夠大方。

江燁山看一眼佟雪瑤，說：“好久不見啊，小瑤。”

佟雪瑤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也看不出熱烈的情緒，反而冷冰冰的：“江總好。”

樂煢煢覺得自己像是被夾在修羅場中間, 更尷尬了。讓她連去認識富婆的心情都沒有了, 只想趕緊逃離現場, 避免又一次殃及池魚。

樂煢煢默默地往邊上讓了半步, 再半步。

佟雪瑤目光又轉向她, 笑吟吟走上前去, 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挽上去，頗為親熱地說：“走吧，煢煢, 你是我帶來的女伴。”

“現在江總總該把你還給我了吧？”

旁邊的人已經開始註意他們三人之間的動靜，樂煢煢頭皮發麻，如被操縱般地被她帶著走了。

兩個美女依偎在一塊兒，不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被這麽多人看著，樂煢煢實在拉不下臉直接推開她，那更丟人。

可是，光被佟雪瑤拉著，她就覺得自己要起一身雞皮疙瘩了，她都怕佟雪瑤冷不丁地擰她一下什麽的，實在是心驚膽戰。

樂煢煢回頭看了江燁山一眼，想讓他幫忙解圍一下。

江燁山卻一臉愛莫能助，對她聳了下肩膀。樂煢煢氣都快氣死了，她想，這次回去以後，她不光是要跟佟雪瑤劃清界限，也得捋一捋跟江燁山的關系，避免以後再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在這最焦急的時候，她心底浮現出一個身影。

……是寧西顧。

真奇怪。

她現在無比想念寧西顧，真希望寧西顧能在她身邊。

一定不會就這樣看著她為難還當成多有趣一樣。

佟雪瑤陰陽怪氣地說：“煢煢，你現在身上這套首飾真好看，難怪你不要我借你的項鏈，還要特意回家去拿。哪來的啊？但你怎麽不一開始就戴過來呢？”

媽的。樂煢煢暗罵一句，心頭警鈴大作，心想，佟雪瑤作為專業珠寶設計師能看不出來她是這假貨？必是看出來了啊！看透不說破，何必呢？

樂煢煢訕訕一笑，她硬著頭皮，索性直說了：“不是，我這是便宜貨，人造寶石，值不了幾個錢，就戴著玩兒而已。”

佟雪瑤楞了一楞，她萬萬沒想到樂煢煢居然這麽幹脆利落地承認了，一般人不都會好面子地嘴硬幾句嗎？這女人為什麽總是不按套路來？？

讓她一點都沒有打臉的快樂，甚至還覺得很憋屈。

每次都是這樣，上回聖誕派對，樂煢煢帶來的那個男伴也是……

兩人坐下來。

靠這麽近，樂煢煢戴著的寶石的光澤她看得更清楚了。

她的第一個念頭，自然是不相信樂煢煢戴的是真貨，可她怎麽看怎麽像是真的？她一時技癢，好想檢查一下。

這時，樂煢煢突然又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材料，這是我朋友送我的，我覺得大概是人造寶石。”

完全是小白的口吻。

反而讓佟雪瑤心生懷疑。

她越琢磨樂煢煢越覺得，樂煢煢肯定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麽單純那麽傻。

佟雪瑤笑笑說：“沒事，合成寶石也很漂亮啊。你看你戴著多好看。”

樂煢煢傻笑了下，想要糊弄過去。

但是佟雪瑤不依不饒：“不過自然形成的跟合成的還是有區別的，比如你身上的這件，跟今天會場拍賣的那個藍寶石戒指，看似差不多，但是在價值上就會天差地別。”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仿的這麽真的，可以給我看一看嗎？”

樂煢煢覺得臉頰發燙，早知道什麽都不戴，也不應該戴假的過來。

她哪知道無論她怎麽做都會被佟大小姐挑刺啊？

江燁山這時也走過來，和她們坐在一桌，說：“小瑤，你別為難她了。”

佟雪瑤嘴角仍噙著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江總，你說笑了，我只是在給我的女伴隨意地講一些珠寶知識而已。”

“藍寶石的合成辦法是維爾納葉法。但由於藍寶石是無色的，所以觀察不到弧形生長紋或者著色現象。但在短波紫外燈下，合成無色藍寶石具有堅定特征：呆板的深藍色熒光。可以用這個方法來進行鑒定。①”

樂煢煢臉上的傻笑都快掛不住了：“我這就是合成寶石啊，不用鑒定了……”

江燁山這才開口解圍，點到即止地說：“別太過分了，小瑤。”

樂煢煢更尷尬了。

這是幹嘛啊？搞得她好像是三流偶像劇裏被惡毒女配欺負的小白花一樣，她既沒柔弱到那種地步，也沒有對江燁山一往情深啊，她現在瘋狂想找寧西顧和閨蜜好好吐槽一番。

佟雪瑤理都不理他，還是只跟樂煢煢說話：“可以借我看一看嗎？”

她就是想看樂煢煢落荒而逃。

結果樂煢煢斂起笑容，深深嘆了口氣，直視著她，反倒平靜了下來。

樂煢煢站起來，認真對她說：“我們出去說吧，佟小姐。”

又看了江燁山一眼：“不幹您的事，請您別跟過來，謝謝。”

樂煢煢先一步走出門去，佟雪瑤後一步跟來。

佟雪瑤說：“拍賣會肯定有珠寶鑒定師隨行，我去問他們借用一下儀器。”

樂煢煢望著她，沒說話。

佟雪瑤笑了下，問：“怎麽了嗎？”

樂煢煢很是平和地說：“我知道上次派對上，你相熟的女伴嘲笑我是傻子，你還附和她了。”

“收到你的主動私信時我真的很開心，還以為我們可以交朋友了。我以前就在網上看過你的生活vlog，一直很佩服你的學歷和成就，佟小姐，你又優秀又漂亮，我想世界上任何一個女孩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你搭話都會想和你交朋友的。”

“所以就算被嘲笑過一次，我還是答應了你的邀約。”

樂煢煢低下頭，把項鏈解了下來，遞給佟雪瑤，佟雪瑤下意識地伸出手。

沈甸甸的寶石項鏈被放在她的手心，因為被樂煢煢佩戴過，而帶著她的體溫，是溫熱的。

樂煢煢凝視她，難掩失望、又大方坦然地說：

“你想看就看吧，我不介意。”

“就算你說的一樣，合成寶石和自然寶石不一樣，我生來就是一塊不起眼的石頭，我費盡努力，也只是成為一塊看上去閃閃發光的合成寶石，而你是高貴瑰美的自然寶石。”

“看來，在你眼裏，從一開始我配不上和你做朋友。”

樂煢煢鄭重聲明：“當然，我也配不上江總，我跟你們就不是一路人。”

“我差不多有男朋友了，你見過的，就是上次我帶到你派對的那個男孩子，這項鏈就是他送我的。因為是他送的，所以我喜歡。”

佟雪瑤說不出話來，像是咽下一把粗糲的砂子。

在充滿整個腦袋的憤怒消退以後，她的心底終於升起一絲愧疚感。

但她騎虎難下……

所以還是借儀器，臨時對樂煢煢給的項鏈上的藍寶石進行了鑒定。

佟雪瑤現在心情很亂。

她現在完全洩了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跟樂煢煢較勁什麽，不管結果怎樣，她都不會感到勝利的快樂。

因為樂煢煢看上去對江燁山真的不放在心上，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是鴟得腐鼠一樣。

佟雪瑤茫然了。

她打開鑒定儀器後，只看了一眼，就被吸引去所有註意力。

整件事似乎又在此時急轉直下。

佟雪瑤反覆看了五六遍，才確定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畢竟寶石就是寶石，不會受主觀因素而改變——

……項鏈上鑲嵌著的是真的藍鉆。

這是正品。

樂煢煢看她表情不太對，問：“怎麽了嗎？”

佟雪瑤深吸一口氣，擡起頭看看她，欲言又止，心想，樂煢煢剛才說什麽來著？她新男友送的？一送就是幾千萬上億的珠寶？

可是，她怎麽感覺，樂煢煢是真不知道？

佟雪瑤一言難盡地問：“你要自己來看看嗎？”

樂煢煢也有點好奇，走過去按照佟雪瑤教的操作去做，兩人詭異地和平共處，她看了一眼，然後說：“挺好看的……不過我看不懂。”

佟雪瑤忽地笑了一下，自嘲的笑，說不上是嘲笑江燁山，還是在嘲笑自己，說：“喏，還給你吧。謝謝了。讓我增長了一些經驗。”

樂煢煢把項鏈戴了回去，她低下頭時，像是天鵝曲頸般優雅美麗。

佟雪瑤心情覆雜：“我送你回去吧。”

樂煢煢真的不敢了，非常慫，她連忙搖頭：“不了不了，我已經發消息讓我男朋友過來接我了。我不留晚宴了。我現在就走。”

但佟雪瑤還是跟了兩步，她半出於下意識地說：“江燁山是我的初戀。”也不知道是在辯解，還是在道歉。

樂煢煢直言不諱：“啊，他也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看來他這些年的興趣一直沒改，就喜歡找沒談過戀愛的小女孩。”

佟雪瑤慢騰騰地微微紅了臉，感覺像是發燒了一年的腦袋一下子徹底清醒了。

這時，樂煢煢又低頭看了眼手機，像逃出生天，松了口氣，說：“我男朋友已經來了。”

“我可以走了吧？不用你送，我自己走就好了。”

樂煢煢覺得今天真是白來一趟。

她自個兒提著裙子，孤零零地往大廳去，寧西顧說會在那等她。

她現在沒別的想法，就想趕緊逃去找寧西顧。

佟雪瑤盯著樂煢煢纖薄瘦弱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想了想，低頭從通訊列表裏找出了江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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